潛入更深更險的“水下戰場”——記南部戰區海軍某支隊潛水員群體

　　南部戰區海軍某支隊參加演訓任務，潛水員在某海域進行水下作業。單崢/攝

　　“潛艇‘坐沉’海底，援潛救生兵力迅速前出，實施聯合救援�！笔⑾�，南海某海域，南部戰區海軍某支隊聯合潛艇部隊、航空兵部隊，展開了一場復雜條件下的立體搜救演練。

　　在�？樟α繀f同配合下，編隊成功定位“坐沉”潛艇，該支隊潛水員迅速穿戴裝具潛入水中，使用新型裝備，配合艇員從海底轉移出水面，并對“受傷”艇員分類施救。隨著艇員在短時間內全部出水，“坐沉”潛艇成功上浮，該支隊潛水員的應急救援能力再獲提升，多項新戰法訓法得以檢驗。

　　南部戰區海軍某支隊潛水員常年擔負海上搜救、應急拖帶、沉物打撈、援潛救生、搶險救災等使命，組建70多年來，面對風險系數大、技術要求高的防險救生“水下戰場”，他們在“為革命敢拼命、為救命敢換命”戰斗口號引領下，圓滿完成多項急難險重任務，涌現出了一大批先進典型。

　　“勇下頭水、以命換命，是潛水員們都會作出的選擇”

　　“無論面臨什么樣的任務，我們都搶著‘下頭水’�！鼻安痪�，支隊原永興島船潛水員、一等功臣劉志友回到支隊，參加一場主題教育活動。在營區一面雕刻著7名烈士形象的銅墻前，這名68歲的老人，為年輕潛水員們講述起自己早年執行任務的故事。

　　對于潛水員來說，“下頭水”指的是第一個入水執行任務，意味著他們需要面對未知風險和挑戰，體現了潛水員頑強的勇氣和出色的技能。

　　1980年5月，劉志友奉命隨船參加我國首次洲際運載火箭全程發射試驗任務，并擔負海上打撈數據艙的重任。此次試射備受國際社會關注，作業所處的南太平洋某海域遍布外軍艦機。

　　“必須做到萬無一失，絕不能因為個人影響到整個試驗�！眲⒅居亚逦�記得，5月18日10時30分，運載火箭頭部成功地降落在南太平洋預定海域后，激起了一個巨大水柱，海水瞬間蒸發，在水柱頂端形成一大股水蒸氣團。

　　隨后，他和戰友們毅然登上直升機，飛抵目標。此時數據艙已經從彈體彈出，數據艙釋放的染色劑將周圍海水染得碧綠。隨著直升機高度不斷降低，劉志友發現層層綠暈的中心正是隨著海浪起伏的數據艙。

　　面對外國軍機環伺，劉志友在水文數據不全的情況下，沒有絲毫猶豫，從懸停在空中的直升機上迅速下降到海面，果斷抓住數據艙，就在套吊環時，他胸前的吊環和垂下來的鋼索突然脫開，飛機旋翼攪起的氣流使套著氣囊的數據艙帶著他在急流中旋轉。他當機立斷，拔出潛水刀，捅破氣囊，在機組人員的配合下，再次把數據艙和自己綁在一起，將其完好無損地打撈出水，僅用時5分20秒。劉志友后來被授予一等功。

　　“我入伍的時候，劉志友班長剛剛退伍，老兵們說我睡在劉班長睡過的鋪上，也能立一等功�！碑攤髡f中的一等功臣出現在自己面前時，一級軍士長、一級潛水員周永生感慨萬千，與前輩交談了起來。

　　30年前，還是新兵的周永生來到這片營區，成為一名潛水員，他與戰友們沿著前輩們的足跡一次次出征，從碼頭潛入遠海大洋深處，榮立集體一等功1次、集體二等功1次、集體三等功4次。

　　“像劉班長一樣，很多戰友在脫下軍裝多年后，還會帶著家人回到這里�！泵慨斢欣媳�回來，周永生總是領著他們看看部隊的新變化，向老兵展示新一代潛水員的風采，但令他遺憾的是，有一些戰友“永遠地離開了我們”。

　　“無論多么經驗豐富、身體強健的潛水員，在大海面前都像個孩子�！北M管嫻熟的技術、科學的方案已經可以規避絕大部分的水下風險，但對周永生來說，自己所從事的仍是一項危險的工作。根據統計，僅一次常規深度水下作業的安全風險就超過200項，周永生說：“數字永遠無法精確，這一次順利出水，不代表下一次也可以�！�

　　一次打撈任務，周永生在109米水深作業時突遇供氣中斷險情，水下照明也出現故障，他沉著冷靜上報情況，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尋找原因，將卡在礁石縫隙中的供氣軟管拽出。

　　在周永生看來，潛水員在水下像“未剪斷臍帶的孩子”，這根“臍帶”其實是由3根管子纏繞組成，分別為潛水員提供呼吸的氣體、保溫的熱水以及通信設備、水下攝像機、照明燈的電能，它是潛水員與作業母船間的唯一聯系。

　　“保證完成任務！”遭遇險情時，在供氣不足、照明沒有恢復的條件下，面對指揮員的詢問，周永生決定繼續完成任務，用最短時間對打撈物完成捆綁作業，配合水面將其打撈出水，突破了海軍實際水下作業深度紀錄。

　　近年來，周永生和戰友們時刻與惡劣的海況、未知的水域相伴，出色完成各項任務，培訓出合格兼職潛水員和潛水新兵數百人，榮立個人二等功1次、三等功1次。

　　眼下，即將服役期滿的他依然像前輩那樣主動申請“下頭水”，他說：“勇下頭水、以命換命，是潛水員們都會作出的選擇�！�

　　“新質力量，正助力我們制勝‘水下戰場’”

　　近期，在該支隊碼頭舉行的軍營開放日活動中，新質救援裝備展區人頭攢動，前來參觀的民眾圍著一系列先進的無人裝備不停地提問。

　　人群中，一位老者走到一臺重型遙控潛器前，望著橙黃色的“大盒子”出了神，他殘缺的左手格外引人注目。這位矍鑠的老人，是該支隊一等功臣邱步軍，這么多年來，他一直關注著海軍在防險救生領域的發展。

　　1993年5月的一次訓練，在水下機器人即將入水時，滑車制動突然失靈，十幾噸重的設備帶著鏈條飛速下滑，發出巨響。霎時間，邱步軍下意識伸手死死地抓住了一根鏈條，顧不上左手鉆心地疼，和戰友合力將裝備提升起來，確保我國第一臺水下機器人完好無損，而邱步軍的4根手指卻從根部被整齊截斷。

　　“當時的努力沒有白費�！�30多年后，看到眼前的新質裝備，聽著新一代潛水員介紹裝備作業性能，邱步軍動情地說：“國家強大了、部隊強大了，我們潛水員一定能潛入更險更深的‘戰場’！”

　　近年來，該支隊陸續接裝多型救援平臺、多種救援裝備，后續還有諸多型號平臺、裝備在接裝序列，新質力量的投入使用使得救援樣式發生了很大改變，作業深度有了極大拓展，對指揮員、操縱員與配合作業的潛水員都提出了現實考驗。

　　“新質裝備會不會擠壓傳統潛水員的使命任務？”“傳統潛水員的未來發展空間會不會受到限制？”起初，無人化、智能化新質救援力量的引入使用，引起了一部分潛水員的擔憂。

　　“潛水員與新質救援力量之間，并不是選擇題，作為與深海有著最親密接觸的潛水員，在學裝備、用裝備方面有著先天優勢�！痹撝ш犇晨崎L周家寧，曾在2017年因打破某型潛水裝具實際作業水深紀錄榮立二等功，剛剛組織完重型遙控潛器操縱手考核的他，在船只靠岸后就登上另一艘艦船進行深潛救生艇極限深度測試，他說：“新質力量，正助力我們制勝‘水下戰場’�！�

　　“以往我們講一專多能，都是說潛水專業內部的，現在我們更加側重將自己的本領放在整個救援體系，定位更加清晰�！比缃�，越來越多的潛水員像周家寧一樣，主動拓展自己的技能邊界，該支隊將潛水員編入新質裝備任務編組中，形成“一套編組人員、兩種作業手段”的訓練模式。

　　一次，該支隊牽頭組織多場景聯合搜救演練，在首用遙控潛器連接某處引纜失敗的情況下，編隊指揮員果斷選用備用方案，派出一直在操縱室參與遙控潛器作業的潛水員李偉下水作業，由于對水下情況、作業難點十分熟悉，他在短時間內精準完成引纜連接，使演練照常進行。

　　“潛得越深，完成任務的底氣就越足”

　　2010年9月6日15時35分，是二級潛水員李剛終生難忘的一刻，當時他在完成“450米飽和潛水實驗研究”后順利出艙，使我國成為世界第九個掌握突破400米深度、潛水員直接暴露在高壓環境下作業技術的國家。

　　“與常規潛水作業相比，飽和潛水不受作業時長限制，潛水員能夠在水下進行長時間巡潛，遂行高難度救援任務�！苯�日，在該支隊飽和潛水訓練設施內，這名“全軍優秀指揮軍官”正組織新選拔的飽和潛水員進行訓練。

　　“我們守護的這片海域，平均水深超千米，飽和潛水的深度決定著救援深度，是防險救生鏈條上最末端環節�！痹诔�過120米的深度進行潛水作業，潛水員往往在水下只工作幾十分鐘，就需要數個小時的減壓上浮時間，上岸后仍需要在減壓艙待上數個小時，李剛說：“這樣既嚴重影響救援效率，又無形中加大了潛水員在水下面臨的風險�！�

　　飽和潛水是潛水員進入一個主要由生活艙、潛水鐘以及各種管路組成的復雜設施中，使加壓艙中壓力和目標深度水壓相同，待人體中氦氧混合氣體達到飽和，再通過潛水鐘將潛水員轉運到水下，對潛水員的身體和心理素質有著很高的要求。因此，飽和潛水員需要從潛水員隊伍中“百里挑一”。

　　2008年11月，海軍醫學研究所的專家課題組來到李剛所在部隊挑選“模擬450米飽和潛水實驗研究”潛水員，李剛經過長期努力從海軍多名候選人中脫穎而出，成功入選實驗4人小組，并成為小組負責人。

　　2010年8月18日上午，實驗正式開始，李剛和另外3名同志進入密閉狹小的加壓艙。8月20日，艙內壓力達到400米飽和深度，他們要承受40個大氣壓，相當于每平方米幾萬公斤的負荷，面臨高壓暴露固有的壓力負荷、氣體損傷負荷、氣體毒性負荷、心理負荷等風險。李剛作為負責人，每隔兩小時下床1次，查看組員狀況。直至8月21日晚，加壓艙順利達到480米飽和深度。

　　8月22日上午，巡回潛水作業開始，在493米深度環境下，李剛完成拆裝法蘭盤、搬運重物、打繩結等深潛作業，在水下停留37分鐘，創造了下潛深度最深、水下作業時間最長的亞洲紀錄。

　　“潛得越深，完成任務的底氣就越足�！崩顒偨榻B，該支隊每年組織大深度潛水訓練、連續4年組織飽和潛水訓練，“無論科技如何發展，潛水員頑強的意志永遠不可替代�！�

　　“某海域發生漁船商船碰撞，漁船沉沒，船上8人落水失聯！”今年4月，潛水員周雪偉與戰友們在某救援船上參加飽和潛水訓練，在完成預定深度訓練課目返回加壓艙減壓時，他們突然收到地方發來的求助信息。由于情況急迫，指揮員當即決斷停止飽和潛水員減壓，救援船立即由訓轉戰奔赴失事海域。

　　周雪偉與戰友們主動請戰，在未完全完成減壓的情況下，再次加壓至目標深度，在未知水域、高壓環境下接續作業，體力幾乎透支，最終將傾覆漁船艙內遇難者遺體全部打撈出水，創造了軍內首次使用飽和潛水實施搜救的先例。

　　“在漆黑的水下，看到漁民的遺體，給我的沖擊還是很大的�！敝苎﹤ピ谌蝿湛偨Y中說，“為了讓逝者安息、生者節哀，一切都是值得的�！�

　　此次搜救行動，該支隊聯合軍地各單位，完成水面聯合搜索、水下側掃定位、遇難人員遺體打撈、碰撞事故水下取證等任務，大幅提升了水下電視、遙控潛器、飽和潛水鐘等新質救援力量工作效率，實現了智能裝備與飽和潛水員的有機融合，在實戰中檢驗了他們的核心救援能力。

　　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 王裴楠 通訊員 呂浩 來源：中國青年報